比特币、粉丝经济和阴谋论：经济学家如何为大众讲故事？

作者=孔晓薇

资料来源 = “经济观察书评”，2020 年 7 月

“贝尔奖”经济学家

2014年耶鲁大学春季学期，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特·席勒刚开始本科一年级的“初级宏观经济学”课程，就不幸成为一场恶作剧的当事人：几名年轻学生按铃从教室走出来. 他从不同的角落走来，堂堂正正地走上讲台，将铃铛和仿制获奖证书的纸卷献给教授比特币经济学原理，并宣称因为希勒太自恋，他经常提到去年秋天获得的诺贝尔奖。年（诺贝尔），于是“是的，贝尔”（Yes, bel）被授予打败他，然后他就走开了，留下狼狈的教授和满屋子的学生发呆。

即使在自由主义的耶鲁大学，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希勒教授只在公开场合提到过一两次他的诺贝尔奖，而且以脾气好着称——除了表明权威是一种令人讨厌的东西，而且除了特别反感经济学的权威，似乎也没什么机智。 然而，有趣的是，它传播开来：耶鲁学校的杂志很快就充斥着喜爱希勒教授的学生的文章，批评此举破坏了常春藤盟校师生之间“沉默的相互尊重的核心关系”，并说它“一点也不有趣”。 ; 批评发表后，反响相当热烈。 有人认同，有人认为摇铃是一种象征，耶鲁的自由传统远比诺贝尔奖重要。 一位就读于耶鲁的中国学生为媒体撰文评论：“如果每个人都认为一种行为是适当的，那还需要定义所谓的自由吗？从这个角度看，自由的边界是由不适当决定的. 由行为定义。”

罗伯特·希勒教授本人在不失幽默的情况下解决了目前的尴尬。 但耐人寻味的是，无论是这小小的讽刺，还是新诺贝尔奖得主的桂冠和席勒的绝妙口才，都未能改变“初级宏观经济学”的大缺席。 半空的座位面面相觑，学生们宁愿去助教讲授的实践课，也懒得和经典理论及其“社会应用”较劲。 . 在时间和知识的自由市场中，自由的边界是由放弃它的成本来定义的。

反倒是席勒教授讲授的《金融市场》这门课，几年来都是座无虚席，一课难求。 公开课在耶鲁在线课程中一直名列前茅。

经济学“叙事”的修剪与再入侵

按照以赛亚·伯林的分类比喻，“狐狸”和“刺猬”，前者富有，好斗，乘船出游； 后者精巧深邃，一树成林。 罗伯特席勒是典型的“狐狸精”。 早年师从著名的“MM定理”创始人莫迪利亚尼，随着新凯恩斯学派的出现而在宏观经济学领域崭露头角。 他成功的研究领域贯穿房地产、资本市场、行为经济学、公共选择和商业伦理批判，进而不可避免地延伸到心理学和历史学。 席勒真正的“舞出圈子”和名声在外，无非是他对两次重要的经济危机（2001年的互联网泡沫和2007年的次贷危机）的准确预测。 作为经济学家中成功的畅销书作者，席勒教授将“非理性繁荣”和“泡沫”从学术术语变成了耳熟能详的公共用语，而他本人也在耐心地粉碎“有效市场假说”（EMH）构建了毕生的学术轨迹在学术“叙事”中。 从这一点上看，这样一位学者冒犯经济学的“科学”和“分析”本质，挑战基础理论中根深蒂固的叙事神话以及相应被低估的风险，确实是一次合适而有趣的思考之旅，尽管经济学一直以被很多人嘲笑而闻名，但这位“诺贝尔”和“是贝尔”的双料获得者却是一个天生的自嘲者。 “叙事”是文本和符号学领域的一个基本概念，本义是“描述故事”，包括小说和纪录片。 文化分析和社会学研究非常重视主要叙事的形成和传播。 民族、国家、宗教、文化、性别、历史都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虚构和纪实叙事，比如“一个民族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一个完整的叙事不仅包含故事，还包含情感和价值判断。 叙事的力量和危险在于它们高度的同理心和易于沟通。 强有力的叙述会抵制理性思考，尤其是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 群体反应。 有影响力的叙述通常是决策的重要动力。

“叙事经济学”

（美）罗伯特·席勒 / 作者

陆引利/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0 年 3 月

古典政治经济学中也有著名的叙事或“元叙事”，比如分工、自由贸易、市场竞争、“看不见的手”……有些叙事也是针锋相对的，比如重商主义和自由主义贸易、公平与效率、自由放任与干预。 但是，以边际分析为基础的现代经济学，基本排除了微观方法论建构中任何叙事和叙事方法的长期影响的可能性，试图像数学一样，基于几个基本公理来搭建理论大厦。 在 的基础上，效用最大化的决策机制就像奥卡姆剃刀一样刮胡子。 不管什么样的叙述，不管是真是假，最终总会通过均衡机制回到同一个结果，就像福利经济学第一定理（市场竞争的结果是全局最优的） ）和福利经济学第二定理（全局最优 最优结果必须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从个体和全局的两个极端出发，整合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所有中间叙事在逻辑上是多余的。

“科学”经济学不再害怕对其前提的攻击。 只要方法论被接受，就足以自洽立于不败之地，但为此付出的代价却是现实。 因此，作为直接面对政策要求尖锐现实的宏观经济学，即使百年来努力弥合与微观基础的差距，仍是“交际叙事”泛滥的重灾区。 ，从凯恩斯神话开始，由各国领导人轮流来来去去的“某某经济学”。 在宏观领域，短期波动非常重要。 大多数事件都比经济周期短得多。 群众通常不会批评突如其来的经济危机，但政治家必须准备一个好故事来满足政策背后的期望。 这个故事可以是促进投资，也可以是加强监管； 可以是地球村，也可以是MAGA； 它可能是互联网泡沫。 ，也可以是区块链。

从比特币狂热到饭圈大战

“叙事经济学”是对影响经济行为的流行叙事的病毒式传播的研究，广泛地是行为经济学的一个新兴领域，它为传统的经济学驱动因素增加了一个重要的新元素：通过口耳相传、新闻媒体和自我-媒体传播的公共故事不同于单方面的广告。 公共故事必须包括大众的共同创作，传播本身就是一个创意链条。 它可以提高预测经济事件和准确制定经济制度和政策的能力。 这些传播故事对人们的经济和投资决策产生实质性影响，如裁员或等待情况好转，利用低价或离场避险，投资创业或保守储蓄，经济叙事必须转化为经济行为的充分可能性，比特币就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它以巨大的传输效率，不仅带来了全球商业的重大变革，还催生了一个更具叙事潜力的新兴行业：金融科技。

比特币叙事中的叙事元素比传统金融工具更精彩，涉及先进的信息工具、难懂但不一定能理解的数学计算、神秘的创始人和出生背景、对抗贫富不均的思想，以及鲜明的反中心主义和无政府主义、青春和世界主义，它具备了广播所需要的一切流行元素，尤其是在与传统金融文化中的精英文化和阶级固化的鲜明对抗中，在这个“给世界带来可怕灾难的贪婪行业”的反面展开了叙事。

2010 年 5 月 22 日，首批两个披萨以 10,000 个比特币（目前价值约 30 亿美元）的价格售出，标志着比特币历史上最辉煌的故事之一，意味着新人正式加入这个古老的支付游戏。 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前后，比特币价格经历了第一次飞跃。 比特币代表匿名，不受政府控制和管理，从而摆脱了中央银行系统和华尔街与之共谋的局面。 至于比特币被用于洗钱、金融犯罪和欺诈活动的风险，甚至是早期的一种风险。 保证稳健性。 一系列加密货币和虚拟货币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期间迅速发展，个人赋权叙事取代国家成为摇摇欲坠的稳定象征，尽管比特币在现实世界中的价格波动很大，远超任何主权货币机构信用工具。

扩散到一定程度之后，叙事的核心就变得非常强大。 巴菲特认为这是泡沫，那又怎样。 人们购买比特币是希望参与到激动人心的新鲜事物中，并与未来主宰世界的“赢家”建立联系。 比特币叙述中最令人满意的方面之一是自工业革命以来一直在进步的方面：投资者因了解最新的新事物而致富。 计算机技术最终将消灭人类劳动的勒德派科幻焦虑也从比特币的叙述中得到了缓解； 更妙的是，比特币的通货紧缩性质有其自身的黄金幻想色彩和古典金本位。 参与未来和不受控制的两种超级叙事定义了比特币神话的核心。

过于复杂和过度拟合的叙事——比如“阴谋论”和“迫害论”——通常很难成为超级叙事，因为太多的争议会导致传播链条过早地断裂而失去动力。 但是对于一些新兴的经济领域来说可能会非常成功。 这种叙事会下沉，停留在一定的界限内。 它追求的不是传播的广度，而是传播的深度，从而提高受众忠诚度，改变经济决策。 文化、娱乐、传媒行业绝不缺乏曝光度。 稀缺资源是经济转化率。 因此，“饭圈经济”必须“引战”、“洗粉”，尽管每一位粉丝对偶像的赞美和对立面的指责，叙述基本相同，但唯有“拉踩”才能触发动作比特币经济学原理，而最便捷有力的行动就是用消费来帮助偶像在商业价值的天平上压倒对手。

“叙事经济学”的未来研究路径

科学统计和深度学习方法对预测未来重大事件有一定的作用，大数据在这方面也有帮助。 但事实仍然证明，系统性灾难被预测到的概率并不高。 经济学家可以观察到一些领先指标的变动，但对于导致这些指标发生变化的原因存在多变且相互矛盾的说法，例如美国国债收益率的变化（在金融界通常用作无风险利率）、预期通货膨胀率和利率变化信心指数的比率和变化不能用单一的原因来解释。 经济学家并没有认真地将流行的叙事纳入分析框架，但社交媒体一再表明，流行的话语并不荒谬。 影响力不仅仅是煽动非理性情绪。

目前的行为经济学通过统计数字文档中的单词和短语来了解流行经济叙事的一些基本信息，但经济学目前还没有足够的方法来系统地评估叙事影响力的产生、上升和衰减。 相反，流行病学研究提供了一些可供参考的模型。

在传染病的数学中，一种疾病最终的平均传播速度取决于恒定的传播参数（感染率）与恢复率的比值； 叙事的“感染力”是新奇的，当事件不是新闻，或者传播被对方知道后，就失去了传染能力，新闻媒体数量的增加可视为增加在传染参数中。 从这个模型出发，不一定讨论条目最多的叙述最有影响力。 影响的核心在于叙事的足够“新颖性”和接受者的“康复能力”（遗忘能力）差，导致其停留的时间足够广，时间足够长。 “叙事经济学”将带来前所未有的方法论变革，也将挑战当前的数据收集方式。 简单被动地收集通俗语言，远远不足以识别重要的叙事。 学者们开始积累叙事时间序列，以避免噪音污染，用于市场营销或选举的短期调查。 这是一项跨学科的工作，需要更多的人文学者，包括心理学家、哲学家和调查记者。 参与。 信息足迹是一个巨大的矿藏。 当珠子串在一起，我们得到的不是被窥探和监视的感觉，而是人类行为和思想模因中历史的提醒。